文|川川yo

Over the Moon-The Marías来自猜火车00:0003:02

摆摊往事

Ⅰ

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，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，常常到桂林路附近的夜市找我的一个同学玩。

她家就住在与夜市一街之隔的居民楼，同仁书店旁边。那年暑假为了攒钱给她喜欢的男生买生日礼物，她跑去摆夜摊，卖一些可爱的袜子和发卡之类的小玩意。我在家吃过晚饭后会骑自行车去找她，偶尔陪她看会摊儿，更多的时候我总是在别的摊位上乱窜，和那些摆摊的哥哥姐姐们聊天。

时至今日，仍然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当时有个很帅的小哥，穿色彩鲜艳的花衬衫，下身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配人字拖，总是蹲在他的摊位边卖打孔CD。小哥长了一张白净的厌世脸，前额的留海快要遮住眼睛，发尾很长，当时不知道这款发型叫什么，只觉得很帅，像漫画里的人物，如今回想起来，按现在流行的定义，小哥留的应该叫「鲻鱼头」。

小哥的摊位上经常有一个小姐姐出现，比起小哥的厌世脸，小姐姐总是笑吟吟的，可可爱爱。因为长得好看，小哥的摊位其实蛮受欢迎的，总有别的女孩围过来，叽叽喳喳问个不停，什么是打孔CD呀，哦是坏了的吗，那买回去能听吗，多少钱一张呀，哎呀我家里没有CD机……小姐姐总是不厌其烦的和大家解释，好像也并没有因为围过来的都是女孩子而心生醋意。

吆喝卖货与人交流笑脸相迎的总是小姐姐，小哥好像就只负责收钱给碟站在旁边当人字招牌了。有一天晚上小姐姐一直没来，于是我和小哥聊天。

哥，姐姐是你什么人呀？女朋友吧？

小屁孩别这么八卦。

是不是？到底是不是？咦，哥你脸红什么？

我哪脸红了？

人长得白，脸红就会特别明显。

靠……

是不是女朋友吗？

不算是。

那你们是什么关系？

同学啊。

那为什么还不是女朋友？

她啊……

小哥正要讲他们的故事，小姐姐正好走来了——你们聊什么呢？

姐姐你呀。我说。

滚滚滚，小屁孩一边玩去。小哥起势假装要踹我，我一溜烟跑开了。

话头就此打住。

Ⅱ

那时候，除了经常窜到小哥的摊位上聊天，我还特喜欢另一个摊位上开BMW的大叔。他的后备箱里摆了一排玩具娃娃出来卖。

我问他，叔你都开BMW了，为什么还要出来卖……娃娃？

大叔轻吐烟圈，语气淡淡：你年纪尚小，富贵闲人的寂寞你不懂。

……行吧。

有一次大叔尿急，让我帮他看会摊儿。他不在的时候，刚巧有两个漂亮女孩来了，她们好像是姐妹。看中了一个说不上是浣熊还是狗熊还是什么熊的娃娃，问我价钱。

大叔走的时候也没交代我价格啊……

于是我信口胡诌：260。

太贵了，便宜点好不好？

200。

200呀……姐妹两个人开始翻钱包找钱。

凑来凑去好像只有165块钱，一个女孩面露难色。她好像很喜欢这个娃娃，另一个女孩问我她们只有这么多，可不可以卖给她们。

我不是摊主，我也做不了主啊。正一筹莫展的时候，大叔回来了。

女孩们说：老板我们只有这么多钱，是我们下个礼拜的生活费，这个娃娃可不可以卖给我们？拜托拜托……

啥？哪个？这个啊？多钱？160？160？？

大叔一脸蒙圈，随后摆摆手，拿走拿走，送你们了。

真的吗？女孩面露欣喜，连连道谢后，捧着娃娃走了。

我看向大叔：200刚都要给你卖了，你怎么还送人了。

大叔：我进价25，卖才卖50，你开口就200，你也太黑了吧小孩。

哎呀，多卖的你可以给我呀。

年纪小小，不要财迷心窍。

那你也不能赔钱送啊大叔……

你们老师没教你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吗？

你是看人姑娘好看吧……

哎呀，不要在意这些细节。

大叔摆摆手，也塞了一个娃娃给我。

来，这个也送你了。

我要它干嘛？

可以给你一起摆摊的女同学啊。泡女同学总要送点礼物嘛。

我又不泡她。

随便你随便你，去吧去吧。

被大叔撵走后，我回到同学的摊位，把娃娃拿给她。

送你的。

哈？你送我娃娃干嘛？你不会喜欢我吧……我可有喜欢的人了……

你想多了吧大哥……

娃娃给你，一会你请我吃炒粉。

那，谢谢啦。

她开心收下娃娃，继续吆喝卖她的袜子。

Ⅲ

以前我讨厌夏天，总觉得日子炎热漫长，可那个暑假还未来得及留恋，便匆匆结束了。

每天晚上收摊前，我都会和同学一起去吃碗炒粉，每次都是她请客，我还要额外再来一份鸡汤豆腐串加蛋的。谁让我陪她一起摆摊了呢，虽然我可能只在开摆和收摊的两个回合出现。

摆摊结束前，有一个礼拜的时间，小哥的摊位上小姐姐不再出现了。女孩们依旧来来去去围着小哥，可小哥的脸上有些许落寞。

有一次我问他，姐姐人呢？

小哥叹了口气，她要去读大学了呀。

那你呢？

我？可能复读，也可能家里安排工作吧，不知道呀。

那你们怎么办？

嗨，谁知道呢。

我没有再追问下去，这个问题对那时的我来说超纲了。

暑假结束，我同学用摆摊儿攒下来的钱，给喜欢的男生买了五本《哈利·波特》。后来那个男生为了网费又把这五本书折价卖给了我，那时候他不喜欢她，也不喜欢哈利波特。

很多年以后，当我们都长大成人，某一天我和她说，你有五本《哈利·波特》在我家呢。

她说：啊？我什么时候放你家哈利波特了？

就上学那时候你送那谁的那五本书啊。

哦……那怎么在你家呢？

哎呀，有一次我管他借，借完就忘还啦。哪天我还给你呀？

行。哎呀，不用了。你留着吧。

她说。

末了又感叹：老娘的青春终究还是错付啦！！

我讨厌哈利波特！！！

Ⅳ

那时候，那些摆摊的人，后来都去哪儿了呢？

当时那些辛苦攒下的钱，都成了自己想做的事吗？

我不知道。

我只是在这次“地摊经济”再度热议后，想起自己少年时的这段往事。

摆摊真的不是件易事儿，偶尔摆一摆感觉轻松好玩，但对那些从傍晚五点出摊摆到凌晨一两点的人来说，日复一日的辛苦，年复一年的夏天，是他们的生计。

我曾经吃过三年的烧烤摊，是一家夫妻档，老板家的小孩放学后也会来帮忙，给客人递些啤酒烤串。他们辛苦付出，挣到一些钱，但后来也不再摆了，因为真的是太累了。

开始摆摊的人，早已不摆摊的人，大家都在各自的人生中努力前行吧。

那个陪你在夜市摆摊儿的女孩，后来去哪儿了？

那个小哥和小姐姐之后的故事，我无从知晓。

但我知道另一个版本的故事，我表哥以前摆摊的时候，也认识一个女孩，如果我问表哥，当年那个陪你在夜市摆摊儿的女孩，后来去哪儿了？

表哥会告诉我：后来她成了你嫂子。

你瞧，人生也并不总是伤感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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